婚礼前一天傍晚,监视顾残生的下人回来汇报说,顾残生今天下午的时候去了布庄扯了好几尺白布,又去猪‘肉’铺买了一罐子猪血,看他的神情像要去赴死。

  钱宝儿闻言蹙眉思索,白布?血?忽地心一紧,难道顾残生打算在婚礼上以血书陈述冤情?

  明天婚礼上请的客人除了亲戚,就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官商两道都有人出席,其中不乏与钱家面和心不和的。若是顾残生血书鸣冤,就算钱家再强硬,让官府不予理睬,也会名声大损,经商之道是很在乎名声的。如再有别有用心的人趁机揪着不放……

  问题的关键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可是她爹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除了最初打拼时企图杀害顾残生外,肯定也干了其他同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其中一件事被人证实了,轻者声名扫地,重则家破人亡。

  一定不能让顾残生出现在婚礼上!钱宝儿短暂的惊慌过后,认真地思考对策,不到万不得已,她真的不想再害人。

  于是,顾井带着欣喜与‘迷’茫地神情出现在钱宝儿面前。

  自己心中的‘女’神明天就要嫁做他人了,顾进有些难过又有些开心,他一向简单,根本无力应付如此复杂的情绪,于是打算大醉一场,等醒了,钱宝儿已经是江家少夫人了,他也该去牙行做事了。

  酒都买好了,却不成想还能在婚礼前再见一次钱宝儿,顾井心中十分开心,等下回家再去买只南‘乳’吊烧鹅下酒,师傅一定很开心,他暗暗打算。

  钱宝儿很平静地和顾井闲谈了几句,得知他打算和顾残生好好聚一聚时,心头一喜,天助我也!却不动声‘色’地说:“找你来也没别的事情,就是想拜托你点事情,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帮忙?”

  顾井拼命点头,态度十分诚恳,若不是嘴拙,估计都要说出掏心掏肺的话了。

  钱宝儿微微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明天婚礼时我不希望‘玉’麟喝太多酒,她身边就一个九斤二也不能替她挡住多少,所以请你到时守在‘玉’麟身边,关键的时候帮她挡一些酒。”

  原来是为了江公子啊!顾井心里有些发闷,他想钱小姐是不希望江公子喝醉吧,毕竟每个‘女’人的人生中‘洞’房就一次。好吧,就算为钱小姐做点事情吧。于是顾井很郑重地点头,“我一定不会让江公子喝醉。”

  钱宝儿‘露’出开心的神情,向小翠递了个眼‘色’,小翠忙快步出去,不一会端来一个托盘,上面一壶酒,几碟‘精’致的小菜和点心。钱宝儿微笑着对顾井说:“本来也打算让顾大哥今晚和令师好好聚聚,以后到了牙行,就身不由己了。这酒是西域那边进贡给朝廷的,我爹有幸得了两小壶,我硬要了一壶给你尝尝,还希望顾大哥以后能全心全意为‘玉’麟着想。”

  顾井感动得要哭了,使劲地眨巴眼睛,心里警告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千万不能在‘女’人面前掉泪。

  从小到大就顾残生与余忠正对他好些,而顾残生的脾气颇为古怪,总是冷冷淡淡的,最近对他倒是很好,可能是因为他要出去做事了吧。顾井是这样的想的。

  钱宝儿又一次利用顾井,看着顾井一脸的感动,她满心的愧疚,她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从此以后一定要单纯地对顾井好。

  最后,顾井欢天喜地地抱着一个食盒往家走,顺道买了一只南‘乳’吊烧鹅,回家再炒几个菜就齐活了,就当是庆祝自己找到那么好的归宿吧。

  钱宝儿所料不错,顾井果然一滴也不舍得尝那个酒,他总是在端炒好的菜到饭桌上时,深深吸一口,赞一声:“好香啊!”

  做好菜顾井就去铺子把顾残生拉回家了,他实在有些不明白,师傅还去铺子捣鼓什么呢?他们可是有了五十万两啊。

  今晚一定要说服师傅以后不要做事了,安心享福就行!顾井暗暗在心里给自己加了一个任务。

  顾残生都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他想这也许是他人生最后一次与顾井相聚了,所以难得‘露’出笑容,一口一口喝着顾井给他斟的酒,说着一些‘交’代后事的话,顾井不是一般的愚笨,根本就没听出来顾残生打算去作死。

  最后,顾残生醉得不省人事时,顾井还傻傻地想,进贡的酒就是好啊,师傅这样海量都喝倒了,然后他头一歪,也醉倒了。

  钱宝儿估计时间差不多就派人去瞧,报上来的消息令她松了一口气,顾残生估计没有三天醒不过来,至于顾井,只不过是大醉一场,明早起来头疼一点罢了。钱宝儿命人将一封变换了笔体的信压到顾残生的脑袋下面,总算放下心了。

  钱宝儿万万没想到的是,看到信的内容的不是顾残生,而是……

  钱方孔!

  钱宝儿自认为解决了顾残生,心总算回到了明天的婚礼上,都深夜了还‘激’动得难以入眠,反反复复打量着镜子中自己穿喜服模样,小翠也很‘精’神,在旁抿嘴偷笑,在钱宝儿问了她不下十遍:“我这个样子可还好看?”

  小翠只得说的‘露’骨些,“小姐美若天仙,江公子一定会把持不住的。”

  ‘玉’麟会把持不住?钱宝儿试图想象一下江‘玉’麟猴急的样子,结果是真心想象不出来,江‘玉’麟端方君子的形象是深入骨髓。

  自然而然,江‘玉’麟与钱宝儿都是彻夜未眠,第二天均带着复杂的情绪迎来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

  坐上‘花’轿去往江府的路上,钱宝儿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颇为奇妙的状态,外面的喧闹丝毫不能侵染‘花’轿内的静谧,无数次畅想的场景成为现实,钱宝儿亦梦亦幻。

  她在‘花’轿中自然看不到为人们津津乐道了很久的江钱两家结亲的盛况:十里红妆,红毯铺地,沿途撒富贵吉祥大吉大利金银锞子,抬嫁妆的队伍队首都进了江府,队尾还没离开钱府。

  她当然也看不到与她所在的轿子并行的另一个轿子里的情形,江‘玉’麟正襟危坐,闭目凝神,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当‘花’轿停在江府‘门’前完成了一系列礼节后,钱宝儿被眼前乍亮的光亮惊了一下,顺着小翠的搀扶走出轿子,接过红绸的一头,她低下眼眸看到半步之遥处的大红靴,心里傻傻地想:“‘玉’麟的脚是怎么穿上这么大号的靴子的?她一定很辛苦吧?”

  接下来,钱宝儿依旧懵懵懂懂,全凭直觉走完整个仪式,等入了‘洞’房,呆坐了半晌,钱宝儿才恍然惊醒,自己已经嫁给‘玉’麟了?

  那‘玉’麟呢?

  江‘玉’麟正在前面待客,她身边跟着两个人,一个自然是九斤二,另一个却是顾井,一个拿酒托,一个端礼盘。

  被抢了差事的江家某丫鬟此刻正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暗自神伤顺带打小人,“要你抢老娘的差事!好不容易可以近距离服‘侍’风度翩翩的小姐,从哪冒出来的‘混’蛋,敢抢老娘的差事,看老娘不打死你!……”

  江‘玉’麟看见顾井时也微微惊讶,九斤二以为他又是来捣‘乱’的,差点没一拳抡过去,顾井赶紧说出自己是钱宝儿给江‘玉’麟准备的长随。

  江‘玉’麟闻言只是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客人太多,她实在无暇顾及这点小事。

  等江‘玉’麟将必须亲自敬酒长辈贵客一一敬到后,顾井就开始发挥他的作用了,不管是谁敬给江‘玉’麟的,他都一把抢过来,说了句:“少爷大喜,不应醉酒,小人代饮。”这话他可是反复练习过的。

  跟在一旁的九斤二傻眼了,说好的要少爷醉醺醺耍酒疯不脱衣不‘洞’房怎么办?这是她后来推荐的计谋,当时江‘玉’麟没有否决,她以为就是同意了。

  可好嘛,江‘玉’麟不但没醉,去‘洞’房的路上风一吹,连的身上酒气都散了。

  目送江‘玉’麟步履平稳地进了‘洞’房(刑场),九斤二转头对顾井怒目而视……人呢?低头一看,顾井不知什么时候躺在地上睡得正香,不停地砸吧嘴。

  好想踩他的脸!九斤二默默地想。

  ‘洞’房一系列礼节行完,喜婆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走了。

  江‘玉’麟才将视线放在钱宝儿身上,盖着盖头的钱宝儿显得很淑静,可是放在膝前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暴‘露’了她的情绪。

  宝儿这是紧张还是害怕呢?江‘玉’麟蹙着眉头盯着钱宝儿的手,不知为何,她伸出手轻轻盖在上面,明显感觉到钱宝儿抖了一下,触手之处亦是一片冰冷。

  时值盛夏,自小就渴望做她的新娘的‘女’子却手掌冰冷,那心呢?

  钱宝儿藏在盖头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熟悉的手掌,掌心传来的温度令她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无边的喜悦蔓延全身,自己真的嫁给‘玉’麟了!

  视线中的手忽地移走了,紧接着眼前灯光乍亮,钱宝儿依旧低垂着眼眸,半晌才愣愣地抬起头看向身边的人。

  一身大红喜袍的江‘玉’麟俊美异常,风华万千,脸上是一贯的面对自己时‘露’出的温柔笑意,声音温和宠溺,“宝儿,你累坏了吧?”

  钱宝儿依旧傻傻地看着江‘玉’麟,许久,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一点一点去描绘早已刻在心里,刻在灵魂上的面容。

  “‘玉’麟,我爱你!”